【48812】錾磨匠：千锤百凿雕六合

  我家园乐陵一带管錾磨叫打磨，便是将使钝了的石磨，由錾磨匠人对它进行錾凿打磨使之尖利。乡村人管钝了叫“不快”了，管尖利了叫“快”了。提起錾磨，现在的年轻人一脸懵懂，或许底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，因此，说錾磨还得先说说石磨。

  春秋时期之前，人们要吃米粉，须将原粮放进石臼里，用坚固的粗木棍将其捣碎，不只费工吃力，并且粗细纷歧。春秋晚期的创造家鲁班见此，想找一种用力少收效大的办法。他用两块有必定厚度的扁圆柱形石头制成磨扇，下扇中心凿一圆孔，装置一个铁制或硬木包上铁皮的固定短立轴，叫磨脐。上扇与下扇磨脐对应凿一个圆孔，使上下两扇相合，两扇相对的一面留有一个空膛，叫磨膛。上下扇面相合的一面凿出对应的齿槽，叫磨齿。上扇凿一二个圆孔叫磨眼，原粮经过磨眼流入磨膛，均匀地散布鄙人扇扇面上。上扇外围凿两个圆孔叫磨耳，用于拴绳安插推磨东西，这便是石磨。

  石磨下扇固定在圆形磨盘（台）上，上扇由畜力拉着或人力推着绕磨脐滚动，原粮被磨成粉末，从齿槽缝隙流到磨盘上，搜集罗筛，筛下的是细面粉，机关上面的粗面粉再行研磨，如此重复几遍，直到剩余麸皮。

  鲁班创造的石磨最初叫硙（wei），到了汉代才叫磨。“硙”字的创造可能与大豆有关。现在的“硙”是简化字，繁体是由“石、山、豆”(繁体：磑)组成。古代北方地区栽培的主粮是粟（谷子）、黍、豆，不是小麦，更非玉米（玉米是明朝后期从美洲引入栽培）。大豆欠好消化，用硙加工豆类和粟黍，“二石如山，碾豆成浆”，再掺上野菜叶子，做成咱们现在吃的小豆腐，但它不是豆腐，豆腐是汉朝刘邦的孙子淮南王刘安创造的。

  严格地说，鲁班创造的石磨，也不是现在的石磨，石磨历经早、中、晚三个发展阶段才成为现在的结构。从战国到西汉为前期，此间的磨齿以洼坑为干流，坑的形状有长方形、圆形、三角形、枣核型等，形状多样且极不规矩。从东汉到三国为中期，此间的磨扇扇面上区分四、六、八个方（区），磨齿形状为辐射型分区斜线型。晚期从西晋至隋唐，是石磨老练定型阶段，石磨的原料选用天然白砂石、麦饭石或黄砂岩石，质地坚固，无毒无害，并含有人体必需的多种矿物质元素。石磨磨扇大都为直径七八十厘米，厚度为二三十厘米，大号石磨磨扇直径一米，厚度为四五十厘米，还有一种磨扇直径三四十厘米、用手拉推的小拐磨。石磨磨齿大都为八方（部分是九方、十二方）斜线型，一方有八齿（九齿）斜坡人字形齿槽，以磨脐为中心向四外辐射。石磨又分出旱磨（面磨）、油磨、水磨。旱磨磨粮食加工面粉，油磨磨大豆、花生、芝麻等加工食油，水磨磨大豆、红薯加工豆腐、淀粉等。

  人类依托土地活命，粮食凭仗石磨加工。古人崇拜石磨，赋予石磨许多人文理念，将石磨上扇美称为“阳、天、男”，下扇为“阴、地、女”，以阴阳替换，六合合二为一，男女结成一体，是为万物万事的底子，大千世界的一统。磨齿分“九方九齿”的石磨，又有“大都”“不尽”“无量”“久久不断”“永久赋有”“九九归一”之意义。上扇为天，磨眼又名“天眼”，意为苍天睁开了“天眼”，就会关顾民间疾苦，让磨眼里的粮食连绵不断，子民食之不尽。下扇为女，磨脐又名“磨肚脐”，意为仰面朝天，怀阴抱阳，女性尽其生儿育女、传宗接代的本分。

  人们尊石碾为“青龙”，石磨为“白虎”，由此农民在家中装置石磨有考究。依照“东青龙，西白虎，南朱雀，北玄武”的道家理论，将石碾安顿在院子东面，石磨安顿在院子西面。素日谁都不能坐磨盘，逢年过节给石磨贴“白虎大吉”红纸楣或“福”字红帖，焚香叩头，以祈上苍赐予五谷丰登。我在乡村长大，青少年时期屡次看到院中立明大爷在春节时给他家的石磨贴红纸。腊八节给石磨敬献“腊八粥”，还有的端一碗清水放在石磨上，第二天清晨调查碗里的水结冰形状，以此猜测来年庄稼丰歉。腊月二十四日是老鼠嫁女的日子，不推磨，特别是更不准儿童推磨。有石磨便有丰盈和财富，姑娘出嫁，娘家若陪嫁一盘石磨，那是很值得夸耀的陪嫁品。有崇拜便有敬畏，男人娶妻，给石磨贴上“红花盖之”“大吉大利”或“喜”字，以防“白虎”犯冲。信任石磨有灵魂便有忌讳，乡村建房忌讳盖在磨道上。

  鲁班爷做梦都想不到，他创造的一盘石磨，不只改动了人们的饮食办法，并且带来一场农作物栽培革新，使小麦从“补粮”成为“主粮”。

  小麦自夏商时期从中亚传入我国，其时没有石磨，难以去除麸皮，不能烙饼擀面条蒸馒头，仅仅蒸煮麦粒吃，吃着不可口还简略胀肚子，人们认为小麦是残次食物，栽培很少。听说，当年“不可救药”的晋景公想吃麦饭，巫师说他吃不到麦饭就会死，成果他等到了麦子老练时，让人煮了麦饭，杀了巫师。正待要吃，觉得肚子不舒服，想上厕所，走进厕所跌入粪池淹死了，临死没吃上麦饭。从故事中看出，那时人们吃麦饭仍是蒸煮麦粒。因此，其时小麦给女性吃，粟菽等精密粮食和肉给男人吃，再便是在青黄不接的时分，人们将小麦作为弥补食物食用。商代卜辞里说：“月一正，曰食麦。”周代《礼记·月令》中也说：“孟春之月，食麦与羊。”

  石磨诞生后，“凡磨上皆用漏斗盛麦，下之眼中。则利齿旋转，破麦作麸，然后收之筛罗，乃得成面。”清代闻名学者赵翼《咏石磨》曰：“路迢迢而非远，石迭迭而无山，雷轰轰而未雨，雪飘飘而不寒。”麦子磨成面粉口感好，养分多，吃了不再胀肚子，人们便扩展栽培，汉朝时小麦逐步代替了粟菽成为北方人的主粮。隋唐时期，小麦上升到第二甚至榜首主粮的位置。唐朝有了专门加工谷物的职业“碾硙业”，小麦面食更遍及。石磨使中国人的饮食发生了前史性、革新性的改动，可以说，鲁班居功至伟。

  石磨是咱们正常的日子的必需品，曩昔每二三户人家就有一盘石磨。石磨咬碎原粮，也磨损了自己的“牙齿”，一朝一夕磨齿钝了就“不杀麸”，磨起面来费时吃力且面粗面黑，因此需要对石磨磨齿进行錾磨，使它变快。由此，錾磨匠人因磨而生。农民说，石磨常推磨齿平，难将原粮磨细精；非得磨匠金钢錾，龋齿条条峰起棱。錾磨匠运用的东西是一二把锤子（钢斧子），一二柄扁形粗、细钢錾，便把一盘石磨搞定。切莫轻看錾磨东西简略，做的却是精密活儿，很是考究技能和门路，且都在錾磨匠的心里装着。“锤子錾子响叮当，犬牙交错在心房。上下磨扇藏六合，日月轮回年月长。”

  錾磨考究眼尖看得清，调查细，手感好，用力均匀，手腕把握力度。錾磨匠席地坐在磨扇旁，左手扶錾子，右手执铁锤，顺着磨盘固有的齿槽纹理錾凿，要敲击准，不走形，齿槽坚持原样。不能辨错上下磨扇齿槽的阴阳，齿槽上阳下阴，一阳一阴对一阴一阳，假如一差二错，上下磨扇不光不合缝，还破坏了磨扇。旱磨齿窄无磨唇（即石磨的边沿儿），油磨都是双层齿，水磨齿宽有磨唇。三种磨用处不同，錾磨办法也不同，比方錾磨油磨，方法是“圈浆、爬脐不吐沫儿——膛高”，“三指明油二指沙，犁铧尖儿上磕芝麻”。油磨磨出“线柱沫儿”，是錾出的最佳石磨，磨出“柳叶沫儿”，是錾出的中等石磨，磨出“蝙蝠沫儿”，是錾出的最差石磨。錾磨水磨，方法是“唇紧不下水，唇松起泡沫（即豆渍少，不出豆腐），甩生时豆瓣研磨不碎”。

  錾磨匠錾磨如精心雕琢一件艺术品，聚精会神，一瞬间錾子顺着直纹，一瞬间錾子顺着斜纹，叮叮当当，轻重缓急有度，节奏快慢有韵，击打打击乐般悦耳动听，常常引来孩子们围观。孩子们站着、蹲着、哈着腰边看边唱儿歌：“张打铁，李打铁，打把錾子送姐姐。姐姐送给錾磨匠，錾得石头咣咣响。咣咣响，咣咣响，錾快石磨磨细粮。磨得玉米冒黄浆，熬个黏粥养儿郞。磨得黄豆冒白浆，做成豆腐孝爹娘。磨出黍米蒸粘糕，留些春节灌腊肠。磨出细面蒸馍馍，趁热送给錾磨匠。快点錾好大石磨，家家户户磨细粮。”

  錾磨匠听了笑得合不拢嘴，锤落錾击，石沫飞花，在愉快做工中加了用心。匠人清楚，錾得磨齿太深，磨出的面粉不细；磨齿太浅简略平钝，石磨不经用；錾得磨齿太尖利，会削减石磨的惯例运用的寿数。所以，錾磨匠每錾好几道齿槽，就停下来用嘴吹去錾落的碎石沫儿，看看錾出的磨齿是否恰当，凹槽是否均匀，直将一个个磨齿錾凿的圆润周正、利而不锐。

  一盘磨錾妥，錾磨匠将石磨上下扇合到一同时，掀着上扇往下悄悄蹲下，抬起，再蹲下。两扇相合后，推着上扇前后研磨几回，使新錾的石磨严丝合缝，磨掉毛刺。然后，让户主挖一碗残次粮食放进磨里，推着磨转几圈，若石磨滚动不平稳，宣布隆隆的动静，是磨齿不均匀，錾磨匠再修凿一遍，直到磨转宣布均匀的动静。

  人食五谷，便要磨面，人离不开石磨，石磨离不开錾磨匠，如此相互依存几千年。一盘石磨可运用一二百年，服务几代人，其间每过三五个月需錾磨一次。錾磨匠是在用钢錾做笔，磨扇为纸，书写粗糙的日子，改写艰苦的年月，凸现生命的质感。而石磨以“纳五谷之香”“容四时之序”“损我身而磨其面”的精力，在华夏大地生生不息。一盘石磨的寿数加倍逾越常人的寿数，它是一个宗族繁殖、一个村庄存续甚至一个国家社会继续健康发展的见证。宋代理学家刘子翚曾诗咏《石磨》曰：“盘石轮囷隐涧幽，烟笼月照几经秋。不幸琢作团团磨，整天随人转不休。”可是，刘子翚也不曾想到，上世纪跟着机械化出产年代的到来，机磨代替了石磨，无须石磨“整天随人转不休”了，錾磨业跟着退位了，錾磨匠差不多都跟着下岗了。可是，石磨对农耕文明的奉献，石磨匠对石磨所起的效果，会留存在前史车轮跋涉的车辙里。